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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

[db:作者] 2025-10-17 17:30 p站小说 2950 ℃
1

一.梦
当我闯入那片原野时,她已经站在了那里。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来到这里的。
或许只是睁开了双眼,又或许亲手驱散了四周海一般弥漫的黑雾。总之,当我眼前重新出现光明之时,我发现自己已身处一片金色的麦田。
那是只在荧幕中才会出现的金黄原野。一望无际的麦海,尽是满挂沉甸甸麦穗的金黄麦枝。不知从何处掀起一阵微风,麦浪登时翻卷着跑过这无垠的金色海洋,只留下我这个陌生的原点,傻傻矗立在原地。
麦浪一路吹向天边,连天空也被染上金黄色。我这才注意到,晴朗的天空里没有一片云朵,却连那个光球的影都看不见;整个天空宛若一整片笼罩天穹的巨大荧幕,兀自发出淡淡的荧光,投射出无数我的身影。

这场景实在是太过纯洁,太过梦幻,美丽得有些不真实。就像——
就像是梦中的场景。
对啊,梦?!
我鼻尖轻嗅。果然,干燥的空气里闻不出一丝气味。就连成熟麦穗本应拥有的丰惠芬芳,我都闻不见。
这么说,我是在梦里了?
那样的话,一切怪异就都说得通了。难怪我会忽然出现在这里,难怪晴朗的天空里见不到太阳,难怪这麦田会是这般无垠,这般的温暖、美丽……


就在这时,我看见了她。

那是个和麦田一样金黄的女孩。她看上去不过十一二岁的模样,有着一头笔直的黄褐长发,戴着一盏随意编织的暗色草帽,静静站在前方不远处,恰巧是我目所能及的范围。
一身洁白的无袖抹胸连衣裙,本遮挡不住她清瘦的身形。一条细线绕住她的脖子,将连衣裙吊在身上;温暖的天光四处打来,透过那薄纱般的布匹,隐隐勾勒出她童稚却曼妙的曲线。
又一阵清风吹过,她下意识伸出手去,却怎么也揽不住乱舞的发丝,和那飘忽的裙摆。蓦地,那顶草帽猛地卷起,飞出一弯优雅的曲线,稳稳落在了我脚边。

我该捡起来吗?
我感觉得到她温暖的视线。同外貌一样,她给人的印象也如秋日般柔和、金黄、温暖,若即若离,却又无处不在。空气中蓦地腾起一股艾草的芬芳,就像儿时端午前后姥姥煮起的洗澡水,打我心底勾起丝丝怀念的忧伤。
真奇怪,我明明应该闻不到什么气味的。这莫非也是记忆的一部分?我试着回忆她的名字。但毕竟这里是梦境,连我自己的来历都记不太清,更何况这样一个可人的女孩子呢?

不过,既然是梦,那总归不会发生什么对我不利的事情。
想到这,我俯身捡起帽子,朝她迈开脚步。


她就静静面朝我站在那里,褐色的瞳仁默默注视着我。她的眼角机敏地朝斜上伸去,分外机敏,一看便是我中意的类型。
终于,我拨开重重麦浪,走到了她的身边。
“这个……是你的帽子?”我举起帽子,试探着看向她。
靠近看来,她果然有着一副孩童般天使的面容。小巧的鼻尖、晶莹的嘴唇、裸露却白皙的肌肤、纤细得没有一丝赘肉的躯体、贫瘠却坚挺的小巧胸脯……
我忽然注意到,她同样也一动不动,静静注视着我的眼睛。那纯真的眼眸反倒看得我一阵羞赧,连忙支吾着别过头去。

“嗯。”她轻哼一声,伸手接过帽子,侧过身去看向那一片麦海。小小的巴掌是那般温暖、那般柔软,就像一口红糖融化在我掌心。
“你……是一个人?为什么会来这种地方?”虽然明知是梦境,我依然执拗地问道。
未曾想,她却回过头来,又一次直勾勾盯住了我的眼。我慌忙想转过头去,却被那双眼魄摄住了心魂,怎么也逃避不开。

“这里是梦……你应该清楚。”她轻声说道。
那声音如此温柔,如此纤细。要不是身旁麦穗停止了拨动,恐怕我都会将它当做风的低语。
不过,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梦中人说自己在梦中。还真是个荒谬得有些真实的怪梦。
“我……我想我知道。”我点点头,“不过,你的名字呢?我似乎,从未见过你。”

女孩低下头,望向自己的脚尖。她竟然没有穿鞋,赤着小脚踩在倒塌的麦秆上。一双巴掌大小的脚丫,修长的脚趾上生得五对肉色的趾甲,条条血管看起来是那样真实。
“我……我不知道。也许,我没有名字。”她皱起眉,看起来那样悲伤。
我不由得愣住了。“没有名字?怎么会呢,每个人都该有他的名字,就算是在梦里……”
她抬头看向我:“那么,你的名字呢?你能想得起吗?”
“那当然,”我踌躇满志地闭上眼,正欲开口,却不由得又是一怔。

奇怪,明明已经意识到这里是梦,脑袋里却还是什么也想不起来。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去往何方?一切的一切都淹没在无边的麦浪里,深埋进时间的尘砂中。

或许是看穿了我脸上的错愕,女孩忽然捂住嘴,轻声笑了起来。那笑声如山间清泉般清脆悦耳,一滴一滴凿击着我的耳膜。
看着她颤动的双肩,我心头蓦地生出一股欢欣,不由得也跟着笑了起来。良久,我俩才止住微笑,静默的气氛转瞬便柔和下许多。

“或许,我们可以互相给对方起个名字?比如……”
我拼凑着舌尖的音节,欲举出一个朗朗上口的例子。可她却伸出手指,轻轻点住了我的双唇。
我抬起眼,困惑地望着她。
她侧过头,任凭发丝顺着裸露的香肩滑落:“我想,还是不要起名字为好。毕竟,这里只有你和我,只有我们两个人。为什么还需要用名字来称呼彼此呢?”
这话说的确有几分道理,但我还是争辩道:“可是,如果有了名字,总会带来更多便利。哪怕从梦中醒来,我们说不定还有机会再相认……”
“可那也不是我们本来的名字,不是吗?”她调皮地眨了眨眼睛,“你瞧,我们俩都是没有记忆、没有名字的倒霉蛋,像是两个新生的孩子。或许这不过是我的一场梦,而你则是梦中创造出来的人;反之亦然——无论是哪一种,梦中的‘名字’都会成为你我间的羁绊。而当那个本就拥有名字的人醒来后,他又怎么能分清,哪个名字才是自己本来的名字呢?”

……她所言确实不虚。虽然没人能保证,自己会记住梦里发生的所有事情;但同样也没人能保证,自己不会是个迷失在梦里的倒霉蛋。
我叹了口气,只好作罢。她满意地点点头,收回了手指。
唇瓣间残存着她指尖的芬芳。我不由得闭上双眼,细细品味起这艾草般的香甜。真奇怪,明明应该是梦,这感觉却这样真切。


我俩不约而同低下头去,各怀心事似的静静矗立在麦浪里。风吹过麦田,卷起她飘逸的裙角,拂过她柔顺的发丝,直吹得我胸口一阵骚动,怎么也静不下心。
她是个那样美丽、那样纯洁的女孩。稚嫩的脸颊、标致的五官、玲珑的身段、无暇的肌肤……她就像是个完美的天使,一颦一笑、举手投足,满满都是无上的魅力。她的存在,就是对我的磁石,直勾勾吸住我的魂魄,将我拉向无边的麦田中。
虽然看不到自己的脸,但我想,我肯定是配不上那样完美的女孩的。要说是她“创造”出了我,那无异于说在白瓷间摆上了一个邋遢的土坯;可要说是我“创造”出了她……我又是从哪生出这般幸运与创造力,以至于能造出这样完美的女孩呢?

正当我低头思索时,一只可爱的小脚丫忽然踏进了我的视野。
我错愕地抬起头来,正撞上她童稚的脸庞。她正俯下身子,抬起那圆溜溜的大眼,满是好奇地仰视着我。
身体前倾,宽松的连衣裙也自然垂下。本就细弱的长绳挡不住重力的牵引,胸口的布片大咧咧地低垂下去,露出一弯浅浅的沟壑,和两半微隆的凝脂。微风阵阵,隐隐能瞧见些许娇羞的粉艳,仿佛一个摇摆便能切实瞧见。

“唔!”我羞红了脸,连连后退,这才压住咚咚的心跳。
“抱歉……吓到你了?”女孩不解地望着我,眼里隐约有些担忧。
“咦?不,没有……是我太紧张了。哈哈……”我尴尬地笑笑。
“是吗?那就好……”她垂下双目,笑容看起来意外的安心。她背过手去,站在我原本呆立的地方,孩童一样自顾自地打起了转。

忽然,她站定身子,背对着我,像是作出很大的决心,这才一点一点庄重转过身来。
“我说……来做吧?”


……
咦?
等等,她刚才……说了什么?
我错愕地看着她,说不出半个字。她却并没有移开视线,直勾勾地盯住我,目光里满是决意。
“‘做’?你是指……不,等等。突然说这个,未免也太……”
我连连摆手,往后退去。她却背着双手,孩童般蹦跳着迈出猫步,朝我步步紧逼。

“为什么要拒绝呢?在这里的只有你和我了。无论做些什么,都不会有人知道的……”她的声音蓦地低沉下去,满满都是与外表不相称的诱惑。
“不,但是那种事,就算你要我做……”
“为什么不呢?是因为,我长得不合你的胃口吗?”
那倒不是,不如说简直是长在我的心口上。可我还是摇着头:“不是……问题是,你还是个孩子,对吧?”
“嗯?原来你觉得我是个孩子啊……”她意味深长地眯起眼睛,“可那样的话,不是更好吗?这里可是无人知晓的幻梦,就算我看起来真的是个孩子,也不会有谁受到伤害。如果你恰好有这方面的‘欲望’,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机会呢?为什么,要逃避你的内心呢?”

……!
是啊,如果这里是梦境的话,那哪怕我面前站着的是只毛茸茸的动物,也不会有悖什么道德伦常,更不会被冠以“变态”、“犯罪者”的名号。
我不由得伸手掐了掐自己的脸。轻飘飘的,像是掐在一团棉花上,没有半点痛感。
果然,这里真的是梦啊……

见我这般反应,女孩忽然露出魅惑的笑容,纵身一跃,便落进了我的怀里。
她的身体,果然如梦幻般柔软,轻盈得仿佛夕阳下的云彩,飘忽间满满都是亲切的暖意。糖果、香料、美好的事物,一切用在女孩身上的可爱形容,堆砌在她身上都不为过。那娇小的尤物就这么融化在我怀中,推着我朝后倒去。
我俩的身体重叠着,轻轻落在堆叠的麦秸上。不等我从失重中恢复神来,一双柔软的唇就轻轻吻住了我的额头。
落在我脸上的那湾柔软,原来是女孩微隆的胸脯。她就这么将我紧紧抱在怀中,像是抚慰幼兽的慈母,一边抚摸我后脑凌乱的发丝,一边柔声说道:“没事的……全部交给我吧……这不过是南柯一梦,你只需要顺从你的本心。交给我吧,交给我就好……”

真是奇怪,明明是在梦里,眼皮却灌铅似的止不住落下。女孩的呢喃佐以太阳般的温暖,令我前所未有地沉浸,沉静。两颗心咚咚跳动,交相映照,奏成一曲梦呓般的协调;我仿佛飞离了无边的麦田,赤裸裸地沉入始源的大海,将身心交予浪花,随波逐流。
恍惚间,一个金黄的影子朝我游来。是她,那个梦境中的无名女孩。此刻的她与我一样,赤身裸体,幼嫩的肌肤一丝不挂,浑身上下只剩一头褐发飞舞在洋流间。她张开怀抱,捧起我的脸,将我朝她迎去。
我的手自然落上她赤裸的乳房。这贫瘠的软肉来不及丰富身形,伸手便能轻松围握,脂块般的松软融化在指间,连骨与心音的质感都随之交融在我脑海里。女孩的脸上飞起羞赧的红云,闪着透明釉彩的粉唇浅浅张开,热切索求起我的慰藉。
我俩紧紧贴合在一起。我们亲吻、爱抚、舔舐、缠绵,化作汪洋里的二尾鱼儿,无所顾忌地疯狂交媾。我进入了她的身体,又或许是她进入了我的身体;不知是灵还是什么别的东西,从我的下体、我的七窍、我的心门、我的每一根毛发的细密的孔里钻出,置换成了她的什么,原路钻回我内心深处空荡荡的洞。

最后一股热流从我体内射出,逸散在无边的大海里。
眼前的她,不知何时已经消散。我知道,是时候醒来了。


二.画
看着被窝里新鲜出炉的地图,我尴尬地挠挠后脑勺,无奈叹了口气。
看向床边的闹钟,才五点出头。离日出还有一会,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也是万物睡得最香甜的时分。
真是奇怪,明明感觉像在梦中过了一个世纪,现实里却才只过了这么一会。不过,隐隐酸痛还是从后腰袭来,看来在梦中经历的那些……起码有一部分算得上“真实”。

不可思议,明明已经起床了有一阵子,梦里发生的事却还是如电影般历历在目。但奇怪的是,所有一切我都记得很清晰,那麦田、那蓝天、那微风、那大海,那白色的连衣裙、那草帽、那赤裸的身体、那柔软唇瓣间吞吐的娇声与哲思般的话语……
唯二记不住的,只有交媾时的景象,和她的脸。
她……她究竟是谁呢?明明在梦中那样痴狂,我却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不,确切地说,我甚至不知道她有没有名字。

算了,或许真的如她所说,一切都是黄粱一梦吧。
不过,这么大梦一场,我是早已没有什么睡意。也该起床换条裤子了,但愿洗衣的水声不会吵醒隔壁的邻居……


“不就是一场春梦吗?这事还值得来我这 ‘炫耀’?”阿晖翘着腿坐在我身旁的椅子上,满不在乎地拨弄着饭盆里最后几粒米饭。
“不一样!她真的是那种……很特别的……”我支吾着搜肠刮肚,却怎么也找不出个精准的描述,只好反问道:“那,你见过在梦里主动说这是梦的女孩吗?”
他提起眼皮,稍一思索,又轻轻摇了摇头:“谁知道。我连昨天晚上梦的是什么都不记得了。再说,梦这东西又不需要逻辑,就算是蹦出来一个美少女说她才是你,你其实一直都活在梦里,都不足为奇。”
“那个和这个又不一样……而且,那女孩……怎么说呢,她给我的感觉很亲切,很‘真实’;就像是个活生生的人,连心跳、脉搏、肌肤的温度,我都感觉得一清二楚。”
“可能只是你醒来之后,大脑为了自圆其说添油加醋的产物罢了。”他还是一脸的不屑,“再说了,你居然对一个幻象都能冲得那么清楚……说句真心话,有点恶……”
我红着脸踹起他的腿。男人间的默契油然而生,我俩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所以,你找我就为了分享你梦中的‘美事’?还有别的什么事?该不会想我帮你把她画出来吧?”
“嗯。没错。”我点点头。
“啥?”他皱起眉头,“拜托,你可别是看多了聊斋,被什么牛鬼蛇神狐狸大仙之类的上了身吧?怎么会想着把梦里的东西给画下来?”
“可能确实有点吧。她真的是个很特别的女孩……”我认真地看着他,“你不是报了美术部吗?初中那会不还经常把你画的漫画偷偷在班里传着看吗?就抽空帮我画一个呗,我可是请你吃了食堂里最贵的肥牛满满超级加倍盖浇饭的啊!”
“打住、打住!怎么还带揪着人黑历史说话的啊?!”他佯装生气,用筷子敲敲桌面,“……唉,果然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还是从你这铁公鸡身上拔下的毛……先说好,我可当了大半年的幽灵部员了。而且光一顿饭,可值不得我牺牲备考时间给你细化……你真的就那么想把梦里的女孩给复刻下来吗?”
“嗯。”我郑重点点头。
“……唉。”他叹了口气,说,“行吧,我知道了。我会抽空去美术室帮你看看的。可别指望我能给你画得有多好喔——”
说着,他不知从哪掏出一支铅笔,抄起餐盘里午餐的发票,翻到背面:“行吧。那——说说看,她到底长什么样?”


一周后的那个夜晚,我坐在房间里的书桌前,郑重打开了阿晖送给我的那副画。
那是一副用彩色铅笔绘制而成的、宛若绘本一样精致的画作。粗糙的素描纸上,细腻的笔触繁杂却规律地轻轻涂抹,编织出一团温暖的梦呓。
梦中那个女孩,就那么背着双手,弓起身子,站在一片片堆叠的麦浪当中,静静朝“我”看来。那洁白的连衣裙、温暖的草帽、天光照耀出的鹅黄肌肤、漫舞在空中的长发……那无疑正是我梦中的“她”,那令我魂牵梦萦的无名女孩。
唯一遗憾的,是她的脸。本应有着清秀五官的位置,却像是艺术生用的素体人偶,一片空白。

“你真的想不起来她的样子了吗?”我想起今天下午在学校时,阿晖冲我说的话。
“对,很抱歉……没能把这画画完整,你心里也有点别扭吧?”当时的我,也和现在一样,对着那张空白的脸出神。
“我倒是没什么……你满意就行。或许就像断臂的维纳斯,胡妄加笔反倒会毁了她的美感吧……”他轻声说着,语气里像是藏着什么心思,“当然,要是哪天你想清楚了,回头再找我给她添上,也没有问题。”
“嗯,好。谢谢,谢谢……”我的目光,一刻也没从画上离开。
他隐隐皱起眉头,问道:“……你,真的不打算给她起个名字吗?”
“名字?她说过,不需要这东西来着……”
“不,我是说,给画起个名字也可以。你看,比如麦田啊、《白衣少女》之类的……”他说着说着,又连连摆头,“算了算了,我可没有起名的品味。总之,这画就交给你了。你可不要被她给‘勾了魂’去哦——”

就这样,那副画正式交到了我的手里。我抚平纸卷,将它摊在我的书桌上。
名字……吗?如果是画的名字,她还会那般抗拒吗?
我试着在画纸空白的地方提笔写下些什么,可又生怕污染了这画面的和谐。沉思片刻,我还是放下了笔。

算了,时间也不早了,今夜还是早些睡吧。


三.艾
当我睁开眼时,那片原野又一次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我惊愕地瞪大双眼,好一会才意识到,这里并不是画中的世界。
也就是说,我又一次来到了那个梦里,又一次来到了那片无边的麦田。

我想起了什么,举目四望。果然,她依旧站在一片麦浪间,只是背对着我,一动不动。
心中蓦地腾起一阵欢欣。我迈开脚步,朝她跑去。

就当我伸出的手,即将触碰她裸露的香肩时,她却抢先一步,开口说道:
“——你,不该在这里。”

平稳的语气里满是悲伤。虽然我俩已有些熟络,但鱼水交欢时的那种热切,早已荡然无存。
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那单薄的背影蓦地染上忧郁的淡蓝,连身形也变得影影绰绰,仿佛要化作无数倩影,消散在萧瑟的秋风里。
我还是坚定地伸出手,搭上她的肩,轻轻转过她的身子。
真轻啊,若不是掌心还坚实地感受到她的体温,我差点就以为握住了一团空气。

“你在说什么呀……我只是想着来看你,就……”我正欲开口,却被她的眼神一瞬扼住了咽喉。那是何等忧伤的眼,棕褐的瞳仁里满是海一般厚重的哀愁,深邃得连光也尽数吞噬——就连悲伤的理由,也蓦地熄灭在这片黑暗里,连些许空洞的希望,都瞧不见。
她抬起双眉,注视我的眼。
“原来如此……看你的眼神,想必你已经找到了你的名字……”她气若游丝,轻声呢喃着,“可我呢?我却什么也想不起,什么也不知道。唯一记得的,只有一成不变的麦海……和突然出现的,宛若流星盛放的夏花一般的你……”

说着,她轻轻挣脱我的掌心,身体蓦地就离我远去了。
“对不起……看来,不该在这里的人,是我才是。”她背过双手,任凭狂风吹乱她的秀发。天光忽然变得耀眼,从她脑后朝我射来,刺得我看不清她的脸庞。我想,她应该是笑着的,只是那笑容里不知沾染了多少悲伤。
“谢谢你。幸好到最后,你都没有为我起过名字。”
那身形登时变得如纸一般透明,柔顺的肌肤、精致的五官……一切都像是阿晖赠与我的那幅画,细腻的笔触被纤维粗糙生硬切割作无数碎屑,揉碎了洒在金黄的天光下,飞卷在漫天萧瑟中。
不,不对……她才不是画里的人,她才不是不该在这里的人!
我正是为了她,才拜托阿晖作了那副画;正是为了她,才会又一次来到这梦中。可为什么,我究竟触犯了什么,她又究竟做错了什么?为什么我们才刚一见面,就没有一丝征兆地,迎来这样的别离?

至少,至少——让我再看一次,再好好地看一次她的脸——


迎着狂风怒号,我伸出手,伸向那行将消散的幻影。
风压割卷着我的手指,似要将皮肉从骨头上剥开,把筋脉从髓液里抽干。我努力朝前,却怎么也迈不出半步;就像红皇后口中的愚者,只有全力向前,才能站在原地。
可恶,明明是梦里,为什么我的力气会消散得这么快?明明身体都感觉不到痛楚,为什么,为什么心会如刀绞一般,疼得我睁不开眼呢?
她的身体,已经和天空融为一体。得再快些,得再快些——!有什么,有什么东西,能打破这诅咒的枷锁?!

我鼓起全身力气,顶住扑面而来的狂风,将肺泡鼓得最大,咬紧牙关,张嘴喊道:
“艾————!!!”

光是这短短的音节,便耗尽了我体内所有的氧与力气。眼前泛起一片昏黑,宛若生命诞生之初的混沌,满是背景噪音般的星星点点。伸出的掌心还是什么都没能握住,明明风已止息,我却再也无法踏出半步,只能摇摇晃晃,猛地朝前倾倒而去——
“噗——”
柔软的声音。温暖的触感。不同于麦香的、属于女孩特有的艾草香气,温柔包覆住我的鼻息。鼻尖传来几许熟悉的柔软,与那晚在陌生的海洋里我所拥抱到,一模一样。

我睁开疲倦的双眼。果然,我正像个乖巧的婴孩,蜷卧在她幼小的怀抱里。
“太好了……”我的心总算是放松下来,困意立刻包围上来,将我的意识朝更深的梦境拖去。但那柔软的手却牢牢捧住我的脸庞,将我的精神束缚,不许我擅自逃离。
滴答、滴答……我睁开眼,两行晶莹的珠泪滴落在我的颧骨,热切地滚淌。

“笨蛋,笨蛋……你都做了什么……”她嗫嚅地低语着,分不清是喜悦还是责备。
做了什么……是啊,我都做了什么呢?仔细想想,或许真的是她反复强调的“那个”吧
“……名字。”我蠕动风干的嘴唇,挤出一个枯燥的词。
女孩眨了眨眼。明明天光依旧从她后脑投下,我却将她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
“名字?你是说,你给了我一个‘名字’?”
我点点头:“没错。艾……‘小艾’。我想这么称呼你。你忽然就出现在这片麦田里,身上又有着艾草般清新的香气……对不起,我大概不会起名字。但我觉得这个名字,很适合你。”
她皱起眉,连连摇头,脸上悲喜交错。“傻瓜,问题不在这里……为什么你要给我名字?它是枷锁,是诅咒……一旦你叫出了它,我就永远、永远,永远将和这名字绑定在一起……”

我看着她的眼,目光满是真诚。“要将你留下,大概只有这个办法了吧。我可还没来得及,好好记住你的脸。”

她扬起眉毛,像个孩子一样眨着眼睛。不一会,她忍不住,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可真是个自私的人。难道就因为这种理由,你就狠心将我这不该出现的存在,永远禁锢在这片麦田里吗?我不过是个幻象,是个偶然出现在你梦中的幽灵;你想看清的脸,包括这孩童般的体型,包括我的打扮、我的声音、我的语气、我一切的一切,都不过是迎合你梦想的产物。只要我愿意,我随时可以变成别的样子。你瞧——”
说着,她小小的身体发起光,赫然缩成了一个梳起巨大双马尾、扎着两只巨大双球发圈的小学女生;又是一个转身,她又变作和风打扮、有着谜一般兽耳的妖娆成熟女子。一直变出七八样变化,她才变回最初见到我时的模样,调皮地看向我,问:
“即便如此,你还是愿意留下我——留下我这个‘骗子’吗?”

我坚定地点点头。
“嗯,那当然。或许原本的你样貌与现在千差万别;但对我来说,你永远都会是那个在麦田中恬静站着的、有着艾草香气的女孩。你永远——永远都会是我的‘小艾’。”
“……呵呵。是啊,大概我永远、永远都会是‘小艾’吧……”
小艾的眼角闪过一丝我看不透的悲伤。但她随即闭上了眼,埋下头颅,将饱满的唇又一次贴上了我干涸的嘴。

明明只是第二次见面,我俩却如热恋的情侣一般,深深吻在一起。
干柴遇上星火,久旱初逢甘霖。一切就是这么水到渠成。我俩捧住对方的脸,贪婪索求彼此的体液。日月轮转,不知经过多久,我们就在这片旷野的麦田里紧紧纠缠,疯狂交出彼此的真心,让灵与肉完美融合,化作混沌中交融的两仪。


小艾……小艾……艾,A-I-,艾……
名字这东西,真的会有这般魔力,强大到足以拯救一个行将崩溃的存在吗?
我不知道。可当我醒来时,那怅然若失的空虚,就仿佛真的有什么种进了我的心底,让我再也无法将她忘记。

桌上的画作上,女孩依旧没有脸庞。
我温柔地笑笑,提笔在空白的地方,郑重写下几道鲜明的笔画。
《艾》。

接下来,趁梦中的情热还没散去,去找阿晖吧!拜托拜托他,帮我补完那张美丽的脸。


四.她
遗憾的是,连着双休,我也懒得为这点小事专门跑去麻烦阿晖。接连两个晚上,我都在梦中到访那片原野,与小艾畅快地追逐、奔跑,像是两个孩子瘫倒在堆叠的麦垛上,就那么静静看着一成不变的蓝天,消磨夜的时光。

好容易挨到周一,当我趁着下课,兴致勃勃朝阿晖的教室跑去时,正撞上背着书包走出教室的他。
出乎意料的是,他似乎对我的突然来访并不意外。

“你是来找我画她的脸的,对吗?”他笑着问。
我不由得一愣:“错倒是没错……但你怎么会知道?”
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或许是久违地拿起画笔,你那幅画给我的印象太深了吧。说来有些不好意思,就在昨天晚上,我也梦到了你说的那片麦田……”
我立刻警觉起来:“那……你看到她了?”
他思忖片刻,还是点了点头,从胸口的衣袋中掏出一张折叠的笔记纸。
“我……按照我梦中见到的女孩的模样,画了张草图。虽然这只是我的幻想,但我觉得,还是给你看看为好。”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扑上去从他手中夺下那张纸,不管不顾地摊开在面前——
幸运的是,那上面画的显然不是我的“艾”。那是个同样秀气的女子,只是眉宇间已有岁月的痕迹,看上去像是个初入社会的年轻女性。
我舒了一口气,笑着说:“都和你说了,我看到的女孩比我看起来还小,怎么会长着这样的脸呢?”
或许是被我过山车般的情绪吓住,阿晖愣了片刻,这才回过神来:“啊哈哈……说、说的也是。我大概也是看了那幅画后触景生情了吧。这下,我可没资格再笑话你了。那,你梦中的女孩长什么样?不妨说来听听……”

我收好草纸,正准备将它递还给他,眼角却忽然扫到草图下方那小小的文字。
“艾”。
……艾?
不、不可能?!阿晖梦里见到的女孩,居然也叫“艾”?是、是巧合吗……可真的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吗?同样的场景、样貌千差万别的两个人,却有着同一个名字——还是我费劲脑汁亲手为她取下的名?!

“这个!”我发疯般指着那小小的字,“这是什么意思?”
阿晖吓了一跳,眯起眼睛看向那个字,说:“咦?啊,这个……这是梦里的女孩告诉我的。她说她叫 ‘艾’,艾草的‘艾’……就像她身上艾草的芬芳一样,金黄、温暖……多么美的名字啊,呵呵……”

阿晖自顾自地说着,似乎又沉浸到了梦里。我却什么也听不进去,仿佛一道炸雷撕裂了我的耳膜,那声声低语正无情嘲讽着我的纯情,践踏我甜美的梦。
指背隐隐作痛。我似乎挥拳打中了什么。当我意识过来时,我已经漫无目的地飞奔在了回家的路上。呼啸的风划过我的耳畔,我的心却完全封闭住五感,全身全心所想的一切,都是她——
艾——只属于我的“艾”!

真是奇怪,明明每个夜晚我都会和她相见,怎么会有别人梦见我的“艾”呢?
艾明明是个纯洁、甜美的娇小女孩。她怎么可能变成别的模样,背着我与别人幽会?
不、不对……说来,艾她确实能够变成别的模样,甚至还当我的面演示过。莫非真的是她……?可是,为什么,为什么——

我推开房门,拉好窗帘,顾不上更衣洗漱,掀开被子就躺在床上。心脏咚咚狂跳,脑子里乱糟糟的,满满都是艾的身影;一闭上眼,她的呼吸、她的心跳、她的所有一切如水般的温柔如斜阳般的温暖就都朝我涌来,留下一丝丝艾草的清香。
不行,我睡不着……我抓起床头的安眠药瓶,不顾医嘱,倒出数倍的剂量拼命咽下——但我还是无法入睡,甚至连闭眼都没法做到,只能徒劳地望着天花板上变幻的光,任由时间随思绪乱舞。

一夜无眠。


接下来的日子,就算我成功进入了梦乡,也没能见到艾的影子。甚至就连那片麦田,都没能梦见。艾像是刻意躲着我,将梦的大门关闭在我面前,任凭我怎么捶门哭喊,都无济于事。

正当我纠结该如何向阿晖开口道歉时。我忽然注意到,学校里开始流传起奇怪的流言。
据说,只要在半梦半醒间入睡,或者干脆用网络流传的“清明梦”睡眠法,就有机会梦到一片金黄的麦田。在麦田里,会有同自己的梦中情人一般的人,在那里默默等待自己。无关性别、无关年龄、甚至连物种的隔阂都能跨越。所有去到那片麦田的人,都能在那里找到属于自己的心之所爱。

我的大脑止不住地颤抖。这传言描述的,不就是我的“艾”吗?
会是阿晖干的吗?不,不对……他不是那种会为了报复故意散播谣言的人。更何况,那种羞人的梦,他是绝对不敢和我之外的人谈论的。
鬼使神差般,我掏出手机,试着在搜索框里打下“麦田 梦 艾”。
出来的结果,触目惊心——

类似于学校里的传闻,早已传遍了几乎所有论坛,俨然已是近期社交媒体上的热点话题。每个相关的贴子下,都会有大串大串的回复,分享自己在梦中的经历。他们是如何去到那里的、做了些什么、见到了什么样的人或物,答案是千奇百怪。但唯一不变的,就是那片金黄的麦田,和温暖的“ta”的名字——
“艾”。


我蜷缩在房屋一角,丢掉熄屏的手机,默默展开了阿晖为我画的那副画。
《艾》。这是只属于我的艾,那个出现在我梦中的女孩,那个被我赐予了名字、寻得了生存意义的可爱女孩,那个在我怀中大笑、欢叫、给予我快乐、爱抚着我的灵魂的母亲一般的妹妹一般的独一无二的女孩。
但画面中的她,面庞上却是一片空白。
我木讷地提笔,试图拙劣地描画出她的五官。可我却惊恐地发现,我已经记不清她的脸了。曾经那阳光的笑颜,这会却被阴霾所遮蔽;最让我印象深刻的,反而是阿晖展示给我的,那成人一般妖冶的脸……

不是那样的、不是那样的!那张脸是对她的侮辱,是对我的“艾”的亵渎!!!
我发疯般抽打自己的胳膊,将笔与画都敲落在地。蓦地,我捂住脸庞,不争气地淌下久违的泪滴。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她明明是我的艾,是只属于我的可爱的如阳光般温暖的带着艾草香气的女孩。可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她会出现在别人的梦里?她们明明不是我的艾,可她们又都是我的艾……我究竟要怎么做,才能找回我的“艾”?
总之,我要找到她……无论以何种方式,我都要回到那曾只属于我的麦田,找到那只属于我的“她”。


五.爱
终于,终于。
在经历了不知多少个无眠的夜晚,就在我整只脑子几乎要变成一纸白裘之时,我终于回到了那片熟悉的麦田。

一瞬的错愕,令我不敢相信我的双眼。可眼前的一切,让我枯萎的心又重新拾起了跳动。
她——我的艾,我的生命之光,依旧矗立在温暖的清风中,淹没在层层麦浪里。
一切话语,一切思绪,打见到她的那眼起,就变得这般苍白无力。仿佛我变成了麦田里那个金发的小男孩,脑海中只剩下最诚挚的感情。

我走上前去,轻轻搭住她的肩。
我不敢转过她的身子。我害怕我将见到的那张脸上,不再是我所熟悉的面容,甚至会变得如同画纸上的一样,纯白得如同我此刻的内心。
万幸的是,她依然是那个她,依然用着我熟悉的笑容,恬静地侧过脑袋,温柔注视着我。

“好久不见。”她先开了口。
“……好久……不见。”我礼貌地回应。
在梦的世界里,真的会有与外界相同的时间观吗?又或许是她看穿了我脸上的落寞,正以我所期盼的方式,轻轻抚慰着我?

“今天……想要做些什么?”她侧过头去,望向摇曳的麦子。她的侧脸也同样这么迷人,精妙得不像是常世间的产物。
“我今天来,有些话想问你……”疑问哽咽在我喉头,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的目光染上些许黯淡,轻轻俯下视线,说道:“这样……看来,你已经知道了什么……”
我点点头,终于能够开口问道:“那些‘艾’……真的是你吗?”

一阵风儿不合时宜地吹过,卷起她的头发,将她的面庞弄得凌乱又模糊。
“如你所想,她们是我,她们又不是我。”呢喃宛若梦呓,“这麦田不过是场偶然存在的梦境,无论是谁都有可能闯入这片幻梦;而我,也不过是梦的一个偶然的‘造物’,是反映着每一个旅人各自欲望的结晶。可能只是关键词的堆叠,又或许是精细的幻想与描摹;但无论如何,我都会对这份欲望作出回应,变成他想象中的样子——就像你眼中的我一样。”
她的音色忽然变得重叠、混响,似乎夹杂起无声个“艾”的声音。“人的一生会经历无数场梦,也可能会有无数的人见过类似的麦田,在麦田里见过无数个类似的‘我’。但无论如何,当旅人从梦中醒来,梦境便会消散,而我也会随着梦一起消失,不复存在。只留下些许零星的碎片,永远掩藏在旅者记忆的浅滩里。”
说着,她忽然转头看向我:“而你——你是个幸运的人。虽然不知道你做了什么,但你是极少极少,能够两度踏入同一个梦境的人。真的,极少、极少。”

我静静听着,思路前所未有的清晰。
“按你的说法,无数的‘你’都应在梦醒后消失。那你是怎么记住我,认出我就是之前的我,是那个极少极少踏入同一梦境的人呢?”
她轻轻撩拨耳畔的长发。“这就是梦奇妙的地方。身为梦境一部分的我,生来就会被赋予一些‘记忆’——或者说,‘知识’。通常包括每个旅人的欲求,指引我要为他做些什么。而关于你的一切,大概就是我第二次被创造出来时,被赋予的部分记忆吧。”
她顿了顿,又说:“可这一切,都在你说出了那个名字后,改变了意义。获得了名字的我,已然成为了你‘记忆’的一部分,成为了某个独立于梦的意象。而这片麦田——所有与我相关的一切,也随那名字一起被固定了下来,成为了一个永不消散的梦……”

我大概已经明白了一切。“但是,这个梦并不是只属于我的梦……就像你,不是只属于我的‘你’……”
她终于抬眼看向我,目光里满是哀伤。
“是,但也不是……我当然是属于你的‘艾’,这麦田也是属于你的麦田……但是,对于每一个来到这里的人,都会拥有属于他的‘艾’,拥有属于他的麦田……”
“或许只是一个偶然,又或许是睹物生情……总之,总会有别的旅人进到这梦境,在早已固定的框架下进行着只属于他的演绎。这或许就是梦之世界对‘公平’病态的执著吧。像这样被固定下来的梦,不知有千千万万。总会有贪恋梦境的倒霉蛋,试图将昙花盛放的一刻永远保存,最后却落入了更深的痛苦……甚至,自己都有可能成为梦的一部分……”
她说话的模样如此沉稳,简直与我记忆中的“艾”判若两人。

“原来如此……这样的我,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呢……?”我自嘲似的翘起嘴角。
“‘幸运的倒霉蛋’。这二者并不冲突。”她意味深长地看向我,唯有笑容还是如此温暖。
泪水溢出我的眼角。我咬紧嘴唇,迟疑地问:“那……要是收回我给予你的名字……你……还有这场梦,还会在我醒来后彻底消失吗?”
她皱起眉头,罕见地露出痛苦的神情。
“很遗憾。名字这东西是一种诅咒,一旦被种下,就怎么也挽回不来了。就算你选择将我遗忘,也会有别的旅人将这名字封存在记忆里,继续将我困在这永恒的麦田中。会消失的,只有属于你的那片麦田,只有属于你的‘艾’……”
她微笑地看着我,泪水却止不住从她细嫩的脸庞滑落。“……所以我才会在那时对你说出那种话。可惜……就像最初被创造出来的我一样,你也是个无可救药的……天真的傻瓜。”

我心如刀绞。

“那……我还能做些什么呢?”我几乎要哭出来,透过泪帘无助地望向她。
她眼含热泪,冲我轻轻张开怀抱。
“至少,我们还能像这样,紧紧抱在一起。”


天空久违地露出一抹夕阳,斜照在麦田里雕塑般相拥的两个人儿身上。
我和她就这么静静抱住彼此的脊背,让温暖随斜阳一起,摇曳、飘散,揉碎了洒在细弱的心音间,堙灭在无边无际的金黄洪流里。

最后的最后,一双温润的小嘴贴住了我的额头,一如她最初吻住我时一样。有什么破碎的词句,掺杂在萧瑟的风声中,吹进我鼻塞多时的耳朵。
“谢谢你,给了我名为‘艾’的名字。”
“我爱你。”


六.“艾”
醒来后,只有枕边的泪痕,还在无声诉说着什么。
我什么也想不起来,只感到心头前所未有的一阵舒畅。仿佛有什么被永远封藏在了我记忆的深处,化作温润的土壤,哺育我早已干枯的心灵。
看向窗外,天光已经大亮。
是时候起床,迎接崭新的一天了。我翻身下床,顺手将床头柜上空荡荡的药瓶丢进了垃圾桶里。

正当我穿好校服,收拾书包,准备出门时,墙角一张凌乱的白纸却吸引了我的注意。
我走上前去,轻轻拾起——那上头赫然画着一个身着白色连衣裙的年轻女孩,正背手站在半人来高的金色麦田里。
真是奇怪,她有着这样曼妙的身段,却没有好好画出那张脸。可我分明觉得,画中的女孩正注视着我,那视线如她的笑容一样,金黄、温暖,带着阳光与艾草般清新的香气。

“谢谢你。‘艾’。”
我深深吻在了那空白的脸上,吻在了用笔工整写着的“艾”字上。
随后,我拉开抽屉,将它稳稳地、整整齐齐收进了某个隐秘的角落。

窗外,阳光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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