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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播一条交通播报，南区今晚有施工活动，请各位司机朋友注意绕行，下一首是一位叫露丝的听众为自己点的歌曲——我心永恒…”

淅淅沥沥的小雨在夜空中飘荡，打在前窗玻璃上叮当作响。莉兹左臂搭在车门上，微微点头随着广播轻唱着。尽管这条路线的灯光一直不好，夜晚看不清东西，但她还是轻车熟路地找着路牌，在各岔路和车道中反复变换。而爱丽丝则坐在副座上专心刷着手机相册。素净的双足裸在外面，她上车前垫了个热水袋在脚下，脚掌传来的暖意让她很是惬意。

莉兹到底藏了什么衣服？

她俩虽是在同一个孤儿院，但在高中前都还不认识。莉兹长她三岁，是院里最大的孩子，爱丽丝虽然不是最小的，但也就比最小的孩子大了两个月。才刚懂事的时候，爱丽丝就知道了莉兹的“威名”：混血，大姐大，不良少女。

她究竟在后备箱藏了什么衣服？

小时候的爱丽丝可不像现在这样是个实打实的美人。雀斑，龅牙，鼻子也是软塌塌的。孤儿院的生活很温暖，院里还有一个很慈祥的老奶奶。她会烤很好吃的姜糖饼干，用油纸包好，封口是动物的小贴画，有时是兔子，有时是小狗。饼干甜丝丝，软绵绵，配上牛奶吃最棒了。

“爱丽丝要做个好孩子。”老奶奶经常这么对她说。所以虽然孤儿院里大家都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但爱丽丝看到莉兹总是躲着走，因为爱丽丝要当好孩子，而好孩子不跟莉兹玩，老师们都这么说。

进入初中后，情况就完全不同了。首先很少有人会领养十几岁的孩子，其次中学的生活比以前的可差了太多了。爱丽丝记得很清楚，在她入学的第一天，在她满怀着对新生活的期待跟同学们打招呼的时候，一个金发的小女孩很神气地指着爱丽丝，对着伙伴们说：“我知道，爱丽丝是孤儿。我们不跟孤儿玩，因为爱丽丝没有爸爸妈妈。”

那天没有老师去安慰在墙角里擦眼泪的爱丽丝。她哭啊哭啊，哭了很久，脏兮兮的袖口上沾满了她的眼泪鼻涕。可她不在乎，接着用青一块白一块的袖口去擦眼睛。晚上她眼睛就发了炎，半夜才从医院回来。之后，唉，之后她就孤零零了三年。她脸上又长了许多痘，说话做事也是呆呆的，总是一个人躲在没人的地方愣愣地看天。白天看，晚上看，下雨了也看。班里的花名册上她是第一个，可点名的时候她才是最后一个。那个金发的孩子撬了她的柜子，偷拿她的饼干吃。可那是老奶奶亲手做的，上面还用白巧克力写了字——“致爱丽丝”。可她能做些什么呢？只好在花坛里挖了个洞，把饼干用好几层报纸包好小心翼翼地埋在里面。爱丽丝可舍不得吃它们，她们俩约好了，只要下次来看她的时候还有剩的，老奶奶就再给爱丽丝做。她躺在床上，透过窗户看着躲在灰色的云层后，只露出一个小勾的月亮，奶声奶气地对她说：“月亮月亮，你帮我看好这块饼干，别让别人拿走了。等老奶奶做了新的饼干，我分你一块。”

然后，她听见了雨点打在宿舍铁皮屋顶的声音。她一宿没睡，雨也一宿没停。被泥水泡绵了的饼干像是一坨圆形的烂泥，用巧克力写的字也糊成了一片。吃起来很咸，像是蚯蚓的味道。

别的孩子不理解爱丽丝，觉得天有什么好看的，她肯定是脑子坏掉了。但爱丽丝不那么觉得，天空是爱丽丝的日历。太阳一起一落，一天就过去了。月亮一圆一缺，老奶奶就要来看她了，爱丽丝很想在她怀里尽情地哭一场，哭同学说她没爹没娘，哭舍友拿她的牙刷去刷厕所。所以她很期待那一天，期待到去看天来数日子。钟表的指针没什么实感，但云彩、太阳，所有天上的东西都是在走动的，每一秒都不会停。而他们的移动的轨迹便是时间在天空中引起的波澜。

月末，老奶奶来了，带来了贴着贴画的饼干袋，领着爱丽丝去找学校理论，要他们保护好她。第二个月，老奶奶病了，托别人送来了厚厚的衣服与暖和的围巾，说冬天快到了，让爱丽丝注意保暖，但是没有饼干。第三个月，这次托人送来了文具，文具盒上有可爱的小兔子。第四个月，老奶奶死了，她没能熬过这个冬天。爱丽丝把已经有些发霉的最后一块饼干放在她的墓前。之后，还是每日看天。

爱丽丝的第一张照片是小时候在孤儿院里拍的，在她的记忆里，高中毕业照也不过是第五张。那时候的她彻底长开了。白金色的及腰长发又顺又直，还带着金属般明亮的光泽。本就柔美的脸庞变得更精致了，眼睛大大的，睫毛翘翘的。可爱的琼鼻非常立体，下面是两瓣果冻似的嘴唇，那粉中带白的样子让人想起四月的樱花。

爱丽丝本就内向，经历了初中痛苦的三年后，她就更不敢去融入圈子了。可惜，校园中的恶意还是追了过来。有的女生烦她，烦她长得漂亮，总是吸引别人的目光。有的男生恨她，恨她洁身自好，总是婉拒别人的求爱。某个放学后的黄昏，一个混混头子恼羞成怒，带人给她堵在了巷子里，没想到那儿却成了爱丽丝和莉兹认识的地方。

所以，这个满脑子坏水的莉兹到底藏了什么衣服？

爱丽丝没见过莉兹打架，只听别人说起过，说她打起架来胜似玩命，比他高一头的男生都打不过她。一开始混混们也没把莉兹当回事，只把她当成一块送到嘴边的肥肉。可结果这个从角落里突然窜出来的辣妹连声招呼都不打，见面先一脚踹中混混头子的裆，飞起膝盖正中他的下巴，顺手抄起酒瓶就抡了他的脑袋。虽说街头斗殴不是什么少见的事，但大家打架的时候还是要留些分寸的，真出了人命也不好处理。他们哪儿见过像莉兹这样只打命门的打法，也顾不上躺在地上的老大了，纷纷作鸟兽散。

正巧，爱丽丝翻到了那天的照片，在警察到达现场前，莉兹拉着她拍了一张合影。照片里的爱丽丝特别拘谨，一脸复杂的躲在莉兹的身后。而莉兹则笑得灿烂，手里还拎着碎掉的酒瓶。她个高腿长，眼梢微微上吊，巧克力色的肌肤大片的裸漏在外面。裤子是短到腿根的牛仔热裤，几乎都包不住她的屁股。短衫是画着中指和“FUCK!”的白色T恤，也说不好是布料不够还是她的罩杯实在太大，衣服被她火辣的身材崩得很紧，特别是胸前耸起的那一块隐约能看到乳贴——两块简陋的创可贴。

“你…为什么要帮我？”

“没帮你，老早就看这群**不爽了，今天正好揍他个*****。”

“那你为什么会来那里？这平时没人来的…”

“在尿尿。”

“啊？”

“我在那儿尿尿，墙角根那儿。”

爱丽丝脸一红，低下头尴尬地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在学校里受他们欺负了？”

“嗯。”

“那你就打回去啊，别怂啊。”

“…我不像莉兹，我不敢，也打不过。”

“欸？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脸上写了吗？”

“我也是孤儿院的，我叫爱丽丝，床号是214。”

“哈哈哈哈哈哈没想到我这么出名啊，我的床号是…算了不重要，你在学校里没朋友吗？”

“没有。”

“那好，以后姐姐我就罩着你啦！有人欺负你就跟我说…”

“别吵！老实点！”

门外的警察不耐烦地用警棍敲了敲门，莉兹只好放下搂着爱丽丝的手，叉着腿等着孤儿院来领她们。她已经过了孤儿院的管辖年龄了，这次是沾了爱丽丝的光。

接下来的几年是乏善可陈的，莉兹经常去学校门口找爱丽丝，俩人没事就一起吃个饭，聊个天。但爱丽丝总感觉两人之间有一层隔阂，一方面她确实很感谢莉兹的帮助，有了她，找爱丽丝茬的人确实少了很多。但另一方面她们两人的性格的确是太矛盾了。爱丽丝虽然学习不好，但一直是个乖孩子。莉兹穿着暴露，出口成脏，抽烟喝酒打架什么都沾。有个朋友当然很好，就是爱丽丝时常觉得不自在。

爱丽丝运气很好，虽然没考上大学但很快就找到了工作。尽管还是没什么朋友，工资也低了些，但养活自己是足够了，甚至能存上钱了，她很满意这样的生活。起初她还联系过莉兹，但这野姑娘一等她毕业就跑得没影了，打电话不接发消息也不回。或许她也察觉到了两人不和，爱丽丝只好留着她的电话号码，当作这段友谊留下的一丝若有若无的联系。

“好啦，到地方啦，我先把衣服拿过去。” 莉兹把车停好后，飞快地打开后备箱拎起袋子就跑，生怕爱丽丝瞅见了里面的秘密。她不禁哑然失笑，爱丽丝一向不太会穿衣打扮，都是莉兹帮她定。上次莉兹让她运动完后直接穿健身内衣过来，少女青春靓丽的身影配上提臀高腰的紧身裤瞬间收获了一群人的好评，一晚上房间里都性致盎然。一想到这儿，爱丽丝在期待之余，心中也不免荡起了一层涟漪。

两人的关系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那么好的呢？毕业离别之后，她们的下次相遇已是在两年后的警察局里，那天警察局打来电话，问她能不能来领一下莉兹，她在便利店里偷面包的时候被抓到了。莉兹变了很多，头发很油乱，衣服也脏兮兮的。那件白衬衫都变成灰色的了，上面的中指也破了几个洞，露出下面黯淡粗糙的皮肤。莉兹看见爱丽丝的时候非常热情地打着招呼，就好像她们昨天才刚见过。但没说几句就咳嗽起来，声音干涩嘶哑。

“啊~~~喝了口啤酒总算感觉活过来了。那谢谢啦~有空打电话给我啊~”

“等等，你去哪儿？”

刚从警局出来，莉兹就问爱丽丝借钱买了罐啤酒，咕嘟咕嘟地喝了大半罐，打着哈哈就想溜走。爱丽丝连忙拽住了她。

“去找钱啊，你帮我付了饭钱，做大姐的总是要还钱的对吧。”

“去哪里找钱？”

“这你就别管了…”

“为什么不找工作？”

“找工作哪儿这么简单啊，我初中辍学，孤儿一个，什么都不会，还经常打架捣乱，你觉得会有人收吗？”

“……”

“好啦好啦，把我衣服放开吧，咱俩不是一类人的。你去好好过你的日子，我呢，过得也挺挺自在的。下次我再进去记得来捞我啊，再见~”

“你等等！”

“都说了放开啦，我衣服脏，几个月没洗了…”

“那我罩着你！”

“……你说什么？”

“我……”

爱丽丝突然涨红了脸，怕生腼腆的她实在说不出像莉兹那样的豪言壮语。但她抓着莉兹衣服的手又攥得紧紧的。最后，爱丽丝整个人都剧烈地起伏起来，她努力喘了几口气，抬起头说到：

“我说，我们两个人可以一起过，总比一个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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